可是,你怎么不在我身边(下)
第593片树叶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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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甥的病到5岁时终于见底了,是重度脑瘫,医生的意见是看不看也还是这样了,不可能逆转出现奇迹的。
尽管这几年风里雨里到处奔走求医,几个人的心里是有这个思想准备的,可是那天在苏州的那家医院里,姐姐终于完全失控了,搂着怀里的孩子嚎啕大哭。
姐夫也在抹眼泪,接过儿子搂着,姐姐突然冲过去,踉跄了跪在医生的腿跟前,苦苦央求他再救救孩子撒。
弟弟心里刀绞一样的,跑过去拉姐姐爬起来,拿两只手去揩她满脸的眼泪水,自己的眼泪也淌下来。
临走时姐姐还是不甘心,盯着医生问,那我儿子将来能不能说话啊?医生沉重的摇摇头,说基本没有这个可能的,能多活几年就很不错了。
那一刻姐姐的眼色是那么绝望无助,弟弟觉得这位医生才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仇人,却又恨人家恨的毫无道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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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个人带着孩子去长途车站,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,直到坐上长途大巴出了苏州城往回赶了,姐姐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下来。
姐姐说,这也许就是命吧,你可怜的外甥。我们好歹要养活他啊。
弟弟说当然的,我亲外甥嘛,姐姐你不要难过,我跟姐夫我们会一起陪你的。
哪个又能想得到呢?第二年姐夫竟然没有征兆的失踪了,不管怎么去打听就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,人间蒸发了一样。
大家猜测有几个原因的吧,厂子越来越不景气了,很多人开始下岗,传言破产也就是转眼的功夫。外甥的病让他感到没有什么奔头了,他这个人老封建思想特别严重,很愚昧又不可能改变观点,一直想要姐姐再生一个,姐姐死活不同意。
小外甥女也是可怜,从出生到现在,他也没怎么管,姐姐忙着照顾生病的外甥,外甥女基本都是在外公外婆身边养着的。
家里因为这几年里到处寻医问药,去年就已经开始在亲友间拉债了。
姐夫之前是整头脑子,早先市场好的时候,跑了几年业务,心思多少有些活泛起来。
可是不管这么说,这样抛妻弃子的,实在不是人干的事啊!弟弟想骂他畜生都不如!话都到嘴边上了,望望姐姐还是咽下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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姐夫跑了的头几个月,弟弟到处还到处打听他的行踪,一旦有个蛛丝马迹,马上就杀过去尾根,扬州仪征高邮江都常州镇江扬中都去过,还是连个人影也没找着。
姐姐跟着去过三次,就再也不肯去找了。她也不许弟弟再去,大海捞针又有什么用?人的心都坏头了,就算找回来又怎么样啊?
姐姐说花那个钱还不如省着,给两个孩子多买几根油条,再说你跟弟媳也是要过日子,哪块不要花钱撒。算了,算了,我们不找了。
春节过后,弟弟跟弟妹商量,自己开家饭馆好了,姐姐的厂子眼看也撑不下去了,不如姊妹仨一起干吧。
姐姐考虑了还是不答应,她说才开的小饭店用不了几个人,你们两口子够应付了,我呢我就开个小超市吧,正好也方便带孩子。
就这么定下来了。弟弟的小饭馆生意一天天的好起来,弟媳很有几分阿庆嫂的本事,店里的回头客一天天在增加,没多久索性把早市生意也做起来了,每天的长鱼面都要排队等了才吃得到。
这时候又去找姐姐谈,说赚的钱可以一起分的。
姐姐还是不肯过来,说这样分开了做清爽,不然肯定会伤了姊妹的感情,毕竟弟弟有弟弟的家庭,开的好好的自己来分一些,叫弟媳心里怎么想撒?
弟弟怎么劝都没用,弟媳也跑到超市去找她谈,还是不肯,只好由着她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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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哪怕再忙,也不管打烊拖到几点,弟弟回家时总是要拐过去一条街,去姐姐的超市看看,抱抱外甥,逗外甥女玩儿,临走时常常要塞给姐姐张把纸票子。
姐姐高低不肯要,他就偷偷藏在什么旮旯里,出门打个电话,或是发条信息给她,像小时候姐弟俩玩过的捉迷藏。
他抱怨姐姐,说好了我们一起好好把孩子们养大的,现在你比我困难,我的小日子也不错,这点儿钱算什么呢?再说了,我们这一世是姐弟,下一辈我到哪里去找你这么个姐姐撒!不要再犟了。
有很多回,都已经很晚了,弟弟路过姐姐的超市,望见超市的卷闸门还没完全拉下来,从里面透出来的一点点光线,像是刷在大路边的电线杆上的石灰水,被雨冲洗了几次,稀稀花花的,风都吹得散。
弟弟躬身进去,看见姐姐抱着外甥,靠在门口的竹椅里瞌睡,心里一阵泛酸。
姐姐说现在打烊都很晚的,反正电费又不值钱,一来是等等那些夜里打牌散场的人,好歹会买些干粮方便面什么的;二来怪你呢,叫你不要天天跑,你就是不听,省得你跑空腿了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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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弟弟很高兴的是,弟媳有时候出去收账,路过姐姐的超市,也总是要进去坐一坐,跟姐姐聊聊,走时多少也会悄悄塞些钱,在外甥的衣服口袋里,或者直接拿几样货架上的调料啥的,丢一张整票子转身就走。
弟弟跟弟媳说,真的很感谢你。弟媳抬手拍了他几下,什么屁话撒,我要你谢啊?要不是姐姐还不晓得哪个做你的老婆呢,你姐姐肯定就是我姐姐嘛,我读书虽说不多,但是这种觉悟还是有的,你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们看扁了。
弟弟笑着搂过她说,嗯嗯,你不但旺夫还旺姐,简直就是集美貌和好心,还有能干于一身啊。
姐姐的小超市好歹是稳定下来了,生意也慢慢起来了。
弟弟的小饭馆鸟枪换炮重新换了一个地方,里里外外装修了,又招了三个服务员,两个跑跑,一个管账兼后勤,弟媳不怎么在饭店了,她回家生孩子去了。
前几年也不是刻意不要小孩,恐怕还是因为事情多,大家心情都不好,跟着又冒险开店,两个人商议好了,干脆等几年稳定太平了再要不迟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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弟媳被推进县人医的妇产科手术室,弟弟就在门口走廊里等着,姐姐也在他身边,看上去她比他们都紧张。
是个胖小子,一大家人开心坏了。满月酒那天姐姐帮着忙到亲友们都散了,拉过弟媳塞给她一张银行卡,交待这是她这个当大姑的心意,其实也是你们自己的钱。
弟媳拗不过她,就先收下了。第二天跑去银行柜员机上一查,妈妈,5万元整!赶紧跑去超市问姐姐,姐姐说这是这几年你们俩给我的钱,我凑了个整,给我大侄儿存着。
姐姐说我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的,姐姐的日子还凑乎着过得下去,你们也不富裕,将来花钱的地方多呢,等哪天我实在扛不住了,我会跟你们说的。我不找你们还能找哪个撒!
弟媳说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哎。姐姐搂住她,两个人一起笑呵呵的。
国庆节的时候,选了一个晚上,一大家人到弟弟的饭店打个团。
话赶话的,外甥女跟弟弟说,舅舅,我老妈说了,我以后一定要孝敬你,要不然不是跟我拼老命,就是翻脸不认我这个闺女。您说她真的是我亲妈您亲姐姐嘛?!
弟弟笑了转向姐姐,怪她,怎么能跟孩子说这种话呢,我的大姑奶奶!
2017-10-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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